海报新闻首席记者 陈嘉伟 记者 李义方 河北廊坊报道
虽然在社交媒体上看过很多刘玮销毁婚纱照的视频,但直到亲临现场,看着一幅幅材料各异大小不一的照片卷进撕碎机,才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。
玻璃、亚克力、水晶还有木头,各种材质的婚纱照在撕碎机里被积压、碾碎,发出相似却略有不同的破碎声,破碎的声音不怎么优美,更像是一曲拙劣的交响乐,在为一段感情奏响最后的挽歌。
几分钟前,这一幅幅照片还散发着幸福、甜蜜的味道,你很难不去想,它们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,才会被送到这里。但刘玮说,其实不必为此过于惋惜,因为它们的主人或许正在迎来新的生活。
销毁前,刘玮会拍一段视频发给顾客,核实数量,并就销毁进行最后的确认
“坚不可摧”的照片
就算一幅可以挂在家中作为主婚纱照的大尺寸照片,成为碎片,也不过1分钟的时间,但在12月8日的早上,刘玮处理8组客户的照片,共花了快3个小时,刘玮坦言,因为记者在场,所以处理得更加仔细。
“其实也就是喷漆喷得厚一点,覆盖面大一点,其他的跟平常是一样的。”刘玮说,婚纱照送到他们处理厂,直到处理前才会被打开快递包装,虽然就是撕扯胶带和纸箱这种毫无技术可言的工作,但这一道工序,只有他和两个合伙人或者具有保密师资质的员工才能操作。
拆开快递后,刘玮会拍摄一段视频发给顾客,“这是跟顾客确认数量以及做销毁前的最终确认。”确认好后,刘玮会将照片的面部先做喷漆处理,而后再放入撕碎机中,撕碎的过程也需要拍视频,并发给顾客,而材质各异的照片碎片最终会被送到附近的电厂,做最后的消解。
整个流程看似简单,实际上有着不少门道。
场地和厂房、环评资质、废弃物资质、运输车辆、下游对接电厂等,缺一不可。不过,对于本身就做企业隐私销毁业务的刘玮来说,这并不困难。何况他们还有涉密资质,毕竟不泄露隐私地处理婚纱照,是这门生意最大的卖点。
“我们本来是想把现在的企业隐私销毁拓展到个人隐私领域,但经过我们自己考察研究,发现婚纱照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。”刘玮表示。
现在,市面上常见的婚纱照材质有亚克力、水晶等,其坚硬程度和不易燃程度,决定了个人在销毁婚纱照上的难度,“扔有时候也不是办法,在一些小城镇,扔掉就意味着极高的隐私泄露风险,当然乱扔垃圾也不环保。”刘玮说这是促成他们把婚纱照销毁作为打开市场的主要因素。
不成想,一段感情的末尾,最坚不可摧的却是见证过曾经幸福的照片。
有些顾客让刘玮只对一方的面部进行喷漆遮挡,而希望另一方的脸庞直接被碾碎
照片里的“爱恨情仇”
见到刘玮的当天,原本只有五个客户的照片要处理,在将照片送到处理车间的当口,快递又送来了三件。
据刘玮统计,大半年的时间,自己已经处理了300多个客户的照片,“但是来咨询的估计得有2000多个了。”
据刘玮统计来咨询的顾客,六成有余都是女性,而最终成交的顾客女性也占了有七成。“年龄我自己感觉以24到40岁为主,地区上除了西藏和海南等个别区域,基本上都有来销毁的顾客。”
当然,都是估算,“我们从不打听顾客的事情,他们问什么我们答什么。”刘玮当然也遇到过想主动倾诉的顾客。
一名女士来咨询,说她和前夫分手好几年了,对方也再婚生子了,双方仍是朋友。第二任丈夫因病去世后,她又快要第三次成家了,不想再带着旧照片,直接丢掉又有些于心不忍。
还有一些故事不难想象,照片寄过来的时候,一方的脸上被打上大大的叉,还有一位顾客在喷漆的时候要求只喷一方,希望另一方的脸庞直接被机器碾碎。
在被处理的照片中,很多人选择在山海之间留下对彼此的海誓山盟,但没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,便要化为尘土。有时候,刘玮还能收到尚未拆封的婚纱照,外包装上还印有影楼的标志。
不过也有挽回的例子。“一天,一个小伙子非常急切想要销毁一套婚纱,因为快递一般是下午工厂下班后才送来,所以通常都是第二天处理,但那个小伙子希望我当天就销毁。”刘玮说幸好拖到了第二天,“小伙子给我发消息,让我把照片寄回去,他给我说媳妇儿回来了。”
虽然每段感情的结束都令人唏嘘,但刘玮已经看淡了这些爱恨情仇,只有一位丧偶的顾客让其有所共情,“我不知道他的性别,但我感觉那顾客和我的年龄相仿,不巧近两年我身边也有好兄弟去世,所以物伤其类吧,让我还是有点伤感。”
这些婚纱照的碎片将被送进电厂做最后的消解
新的人生或许才开始
在网上有人骂刘玮,说他什么钱都赚,缺德,也有夸奖的,认为这是新赛道、新商机,甚至还有人来咨询服务加代理。
但刘玮最看重的还是来自顾客的评价,一位来自北京的女士,看完销毁视频后,她在电话那头叫好,“太好了!干的是大好事儿。”
不过刘玮也遇到过一些不掺杂情感纠葛的情况,一位山东的影楼老板找到他,希望能处理一批无人认领的婚纱照,“老板说他已经不干影楼了,但还有一批最早可追溯到2016年的婚纱照没人来取。”刘玮告诉记者,那位影楼老板准备按照顾客此前留下的联系方式再通知一遍,如果还没人来领,就准备销毁了。
有时候,刘玮觉得自己跟民政局给结婚证盖章的工作人员没什么两样,都是用一种具有仪式感的行为,去确定一些事情,不过刘玮做的不具备实际上的作用,而更多的是一种象征,按他自己的话说,他提供的是一种情绪价值。
刘玮算过,平均客单价在130元左右,他觉得是完全值回票价的,“很多顾客最后都会发来感谢,可以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差评,有些顾客除了寄照片,还会寄点当地的特产给我,有些除了销毁费用,还会给我发红包。”
“他们能这样与我交流,我想他们心里肯定是高兴的,或许这样才能让自己完全放下,开始新的生活。”对此,刘玮想把销毁这件事做得更有仪式感,“比如在销毁过程中希望说点什么,或者播放个什么音乐,不过还没有顾客提过这些要求。”
刘玮是一个商人,他希望能把这门生意做大,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盼着别人好,“如果是顾客结束了对话,我是不会主动再开启的,我从不催单、促成交易。”
现在,刘玮还开展了寄存服务,“也算是一种冷静期吧,毕竟在我这,一旦开始销毁,就绝无回头路可走。”
来源:海报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