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报新闻记者 文露漪 首席记者 张海振 报道
1月27日下午1点半,顺着楼梯走上武汉长青广场二楼,楼梯拐弯的大镜子上贴着告示:患有呼吸系统、心血管系统、心脏病、高血压等慎入。拾级而上,跟随动感的歌声便找到了四姐歌舞厅。
歌舞厅前台的存包柜、放小零食和消防的架子、装着各种保温杯的冰柜,仿佛都蒙着岁月的灰尘。这里的舞客大多出生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他们在这里“抱团养老”,与四姐歌舞厅一起,在歌舞中慢慢地老去。
四姐歌舞厅跳舞的人
“保温杯”蹦迪
每天早上8点半开始,四姐歌舞厅的木地板舞池里,就有舞客们手牵着手,脚步缓慢地跳着交谊舞。几分钟后舞曲结束,大家齐刷刷退到舞池边,走回座椅上,续上一杯热水,喝上一口热茶。
座椅分为常客区和散客区,常客们自发组织了十几个微信群,座椅区放着群名立牌,大家按群坐在一起,群名有的叫“猴哥”,有的叫“周老师”,有的叫“自由自在”。跳舞结束后,歌舞厅老板四姐还会给每个群赠送KTV包房免费唱一两个小时歌。
玫瑰姐(左)和歌舞厅老板四姐(右)
其中人数最多的微信群有两三百人,名叫“战神玫瑰青春舞群”,群主“玫瑰姐”今年67岁,个子很高,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鸡心领丝绒旗袍,化了全妆,还烫了时髦的蛋卷头。
“玫瑰姐” 的微信群座位区
“玫瑰姐”在四姐歌舞厅跳了八九年舞,每周有四天时间会从武昌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到这里跳舞,退休前她曾在设备厂当车工。“后来下海做装修生意被骗了一百多万元,就成了穷光蛋了。”“玫瑰姐”甩甩手,笑着说。她给自己的群立牌绑上彩灯,热情地给记者介绍。
又一曲歌曲响起,舞客们默契地走入舞池,一人一位,跳起了健身操。
除了闪烁的灯光,四姐歌舞厅的一切都和如今年轻人熟悉的蹦迪场所完全不同。
舞客们带着保温杯、热茶
这家歌舞厅最“嗨”的时间不是深夜,而是中午时分。每天8点开门,21点半关门。常客们带来的不是奶茶,而是大大小小的保温杯。每个舞群群主照顾成员的方式不是“包场”,而是去茶水房打一壶开水给成员续杯。舞厅卖的不是槟榔、鸡尾酒,而是瓜子花生、啤酒。“蹦迪”的舞曲不是“土嗨神曲”,而是各种“红歌”“老歌”。
舞厅里的一生
67岁的舞厅老板刘云桥也在舞池里跳着舞。她是地道武汉人,冬天里常穿着皮草大衣,双手涂着红色指甲油、戴着几个宝石戒指,看起来十分时髦。
四姐
在舞厅里没人叫她大名,都叫她四姐,80多岁的老人也跟着一起叫。刘云桥在家中姐妹排名第四,小名“四丫”。最开始,这家舞厅还叫“四丫歌舞厅”,后来刘云桥年纪大了,“叫四丫不好意思,就改成‘四姐’。”
四姐告诉海报新闻记者,歌舞厅每天有三场舞会,早场票价7元,午场和晚场票价均为10元。门票除了跳舞,还包含无限续杯的茶水。
歌舞厅的门票价格
对于很多和四姐一样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武汉人来说,“跳舞”是一生的事情。四姐年轻时在国营单位做会计,之后又做起了副食批发生意,“我们那代人年轻时就很喜欢跳舞,自己没开舞厅前就拿着手提收音机放歌,和朋友、同事在家里跳。”四姐说。
33岁时,四姐在武汉市汉口区中山大道开了自己的第一家歌舞厅“梦卡”。“梦卡”有500多平米,还设有餐厅。那时舞厅生意火热,员工5点就得来烧开水,6点就有客人上门跳舞,跳到7点多再去上班。到了中午,都有人趁午休的一两个小时过来跳舞。
此后的34年,因为前一家舞厅地段拆迁,四姐又陆续开了四家舞厅。2012年,四姐的第五家舞厅“四姐歌舞厅”开业,占地1000多平方米,每天舞客有七八百人,多的时候上千人。
当年那批跳舞的客人如今已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,舞厅一场的票价也从一元多慢慢涨到了十元,歌舞厅从青年人的放松地变成了中老年人“抱团养老地”。
身形高挑、穿着黑色情侣装的孙阿姨和丈夫在花花绿绿的舞池中央分外显眼,两人配合默契,一场舞跳下来大气都不喘一下。退休前孙阿姨是服务员,丈夫是厨师,年轻时就爱跳舞。退休后两人经常来四姐的舞厅参加午场跳舞,午场结束后就去买菜、接孙辈。
舞客孙阿姨和老伴
“每天到点来舞厅,结束了一大批人走,就和学生背书包上学一样。”四姐说。
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曾是舞厅常客,家中儿女都在国外,为了离舞厅近一些,儿女给她在舞厅旁租了房。办八十大寿时,儿女们特地为她在四姐的歌舞厅包场请舞友们跳舞,老太太穿着红色燕尾舞裙,每个桌上摆着金钱橘、瓜子花生。“她的儿女说,‘四姐,我们都不在身边,我妈妈养老就交给你啦’。老太太疫情前就去世了,二三十个舞厅好友到她家里祭拜,又一起把她送上山。”四姐说。
有些老人来并不是为了跳舞,只是在舞厅和其他老人聊天,散场了再AA制去吃饭。“我们每年就过年放假三天,有的老人说‘四姐,你们关门了我们过年都没地方去’,我们听了都流泪。”四姐说。
歌舞厅贴着的公告
当被问及怕不怕老人跳舞出意外担风险时,四姐说:“不怕,我们门口都贴着告示。老人们也很团结、相互照顾,走路不方便的老人都有同伴陪着上下楼。”
来源:海报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