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以近5亿元票房位居今年暑期档前列,同名书籍依旧畅销。有观众赞美电影治愈,怀念“那个会因这本书而哭的青春”;也有观众认为剧情松散悬浮。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硕导虞晓认为:“现实主义的题材属性和‘不惹尘埃’的叙事笔触之间的抵牾,让这部电影成为一场返乡的‘童话’。”
无论在文学史还是影像史中,返乡寻求慰藉,这一冲动久有脉络。而当下“返乡”风正热,张嘉佳带着他的云边镇重新走进人们视野,在电影下沉市场和短视频平台频频发力,也由此引发讨论:“返乡”之路在云边还是在心间?
“电子云上故乡”之美,城乡叙事的模糊
刘十三的云边镇,成为网友的“电子云上故乡”,更是吸引众多旅人奔赴打卡地。原著中勾勒着这里的地图,“午后艳阳照进小卖部,院门半开”“从莺莺小卖部出发,经过理发店、澡堂、小白楼,再左拐,河沿石板路走一段,电影院旁边就是罗老师租的房子”等,而电影更是对此地做了详尽展示。总制片人张宇介绍:“用半年时间走过中国很多村镇,最后选择在宁波奉化的西畈村拍摄。顺着山路向上走,就能看到我们盖的小卖部,同名电视剧也会在这里拍摄。”从天台俯瞰整个小镇,导演张嘉佳认为:“你能看到云,看到山,看到烟火人家,看到炊烟袅袅,这里是梦想和记忆相互重叠的地方。”
电影中有这样一幕:夜深人静的城市,刘十三回到出租屋中,门窗被一辆来自故乡的绿皮火车突然冲破,强烈的思乡之情骤至,故乡也因他乡而更加真实。影评人张阅认为,这部电影至少“让喃喃自语的个体,看到了自己真实而平凡的镜像”。
然而,电影对于“家”的定义过为迫切,试图通过反复而直接的言说构筑“家”的概念,一如“你在哪儿,家就在哪儿”,可电影实际呈现的人物过往,并不足以佐证如此强烈的乡情,刘十三像是观察者,而非亲历者。电影还借其他人物直接提点乡情,女友牡丹曾问刘十三:“你这么喜欢这家店,是像你老家吗?”读心术式的表达只是搭建出“家”的空壳。
豆瓣网友发问:“这部影片想探讨的故乡到底是什么?一个地方的独特性不能仅靠美景空镜堆砌。”虞晓认为,这部电影“没有构建出一个真实可信的‘故乡’”。云边镇既是刘十三的“故乡”,又是自然属性下的“乡村”。对很多人来说,城市与乡村,他乡与故乡,是两对相辅相成但并不重叠的概念。电影描绘的乡野之趣尽显故乡美意,但无法全然代表乡村,而城市与乡村的复杂性在电影中一并简化。其整体叙事似乎陷入城乡二元对立的泥沼——城市暗示成功,乡村意味失败,慕强又仇强、造神又毁神的气息迎面而来。影评人金宇注意到影片结尾的“重头戏”,即外婆开三轮车将刘十三从城市接回,并不遥远的距离此前多少被夸大,而这样的乡情不免有些虚伪,或者说居高临下了。
难以言说的“真情意”,难以信服的“返乡”之路
返乡后,刘十三与程霜再次相遇,他们与外婆、流浪女孩球球临时组成了“一家四口”。小卖部天台上的躺椅,也从起初的两把,变作四把。“这都是程霜的功劳。”张嘉佳认为,“很多朋友可能会误会这是一部青春爱情片,其实这部作品承载了我对故乡和亲人很深沉的爱,她们也许没有跌宕起伏的命运,却可以教会一个人如何重新定义幸福。”
借着返乡,云边镇中人的多重情感关系也以群像的方式展开。诚然,没有完美的人,也没有完美的关系,但影片对于“真情意”的理解显然充满矛盾,刻意制造反差与距离,再消除它们。虞晓提示道:“这种创作方式导致的情感虚浮和结构混乱,让云边镇成了一锅难辨滋味的‘乱炖’。”例如不良少年牛大田追求清秀的银行职员秦小贞,尾随其上下班,放火烧掉自己的非法烟火仓库向其父母表忠心,多年后以“一无所有”呼应小贞的面部毁容,并笑着说“真酷”。如此种种,人们以伤害、损耗甚至牺牲的方式去爱,再加上被观众们笑称为“东一榔头西一棒槌”的电影剪辑方式,实在难以抵达“真情意”的内核。
北京电影学院教师冯梦瑶认为,“刘十三与小镇群像的关系是割裂的,他们并未深层介入到彼此的生活中,观众也难以跟刘十三一起完成心路历程的成长。我们需要明晰,返乡的真正价值是什么。”故乡可以是宝贵的、治愈的,但过多的“捆绑”近乎滥情。刘十三因思念去世的外婆而喊出“你要是不出来,我就再也不回来了”。殊不知,身体的切近固然要紧,但精神返乡在当下更为重要。返乡之后呢?如果刘十三不是为了打赢卖保险的赌注,不是为了空间上的重新出发,而是感受自我存在的意义,返归自在,这次“返乡”之路才更加值得。(文汇报见习记者孙彦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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